第四十七章 查遗补漏（1 / 1）

(\u3000\u3000刘纬与乐工依依惜别，并奉上登门邀约之请。\u3000\u3000马车缓缓行进，车内仅二人独处。\u3000\u3000石保兴滴酒未沾，却为依窗斜阳所醉，惺忪着双眼絮絮叨叨：“冬至那日千万别有雨雪……”\u3000\u3000刘纬微醺，憋着一肚子酒意问：“兄长不告病？”\u3000\u3000空有爵位在身的石保兴摇头：“弄不好是最后一回。”\u3000\u3000“兄长别胡思乱想。”刘纬伤感难免，历史上的石保兴确实没能熬到澶渊之盟，毫无底气的安慰，“吉人自有天相。”\u3000\u3000石保兴突然换了话头：“曹国公最得先帝喜爱，可惜……”\u3000\u3000刘纬借石保兴迟疑插话：“一言不合便动怒，不像是有城府的样子。”\u3000\u3000“怕的就是他无城府，易冲动，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。”石保兴轻声道，“另外几位这两年有意无意的抬举他，赞其诚孝聪慧，也不知是不是想树个挡箭牌？”\u3000\u3000刘纬心中一动，“怪不得马翰说他不是一个人去的……”\u3000\u3000石保兴意味深长的笑道：“马翰肯定没说那人是谁。”\u3000\u3000刘纬若有所思的摇摇头，“这么多明白人，官家怎会放纵至此？宫禁这般松弛，言官又怎能视而不见？”\u3000\u3000“有，怎么没有？官家所想可能与你我有差。”石保兴道，“咸平三年就有御史委婉上疏，言宗亲频繁出入东华门，与宰臣争道，于礼不合。官家便下诏申饬，改命宗亲经拱宸门出入。”\u3000\u3000刘纬瞠目结舌，“是不是……有人误导官家。”\u3000\u3000“为人父母，总希望儿女和睦，不至于同室操戈，先帝就是看中了官家仁厚。”石保兴侧头想了想，语出惊人，“仁厚不等驽钝，曹国公之妻乃官家指定，其亲不显。”\u3000\u3000刘纬轻叹：“人贵在自知之明。”\u3000\u3000石保兴笑了：“他与纬哥儿其实是同一类人。”\u3000\u3000刘纬连忙摆手：“绝不敢当。”\u3000\u3000石保兴自顾自的道：“先帝爱其早慧肖己，他大婚之后，更是寡欲喜文、好词善书，且有丹青小成，同那几位格格不入，鹤立鸡群。”\u3000\u3000刘纬的惭愧实实在在：“纬不如曹国公多矣。”\u3000\u3000“这有什么争的？为兄不认为那是好事。”石保兴换上一脸严肃，斟字酌句道，“他若同那几位一样，整日吃喝玩乐，或许能快活一辈子。\u3000\u3000纬哥儿也一样，最近安静许多，是想安心读书，以待来日？\u3000\u3000虽说童子官身不厘实务，但自绝于同僚，并非长久之道。\u3000\u3000想那杨亿，当初也是风头出尽，后来安心读书，偶尔参与修史、校正，渐以清流自诩，不受同僚待见，又不会来事，江郎才尽之说，甚嚣尘上。\u3000\u3000传着、传着……大家都信以为真，陛下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，年前迁左司谏，完全是几位学士怜其怀才不遇，旁敲侧击一番。\u3000\u3000杨亿有才吗？\u3000\u3000肯定有！\u3000\u3000但他泯然于众，又无余财可散，无人愿与其共事，即便共事也不愿吃力不讨好。\u3000\u3000不能成事，近乎半废。\u3000\u3000前年上疏议灵州弃守，但凡有半个知心属吏提醒提醒，都不至于遍是漏洞的供人指摘。\u3000\u3000中枢、边镇运转不完全在纸面上，不通实务，难通关窍。\u3000\u3000他已而立之年，从前不屑，如今太晚，画虎不成反类犬，一个不慎还可能把那点清名丢掉。\u3000\u3000前车之鉴，不可不戒。”\u3000\u3000刘纬沉默许久，起身深深一揖，“兄长肺腑之言，纬受益无穷。”\u3000\u3000“国朝祥瑞就要有国朝祥瑞的样子。”石保兴稳稳当当的受了一礼，又道，“莫要学那邵焕昙花一现，多和王世隆这样的浪荡子碰一碰，即便吃点小亏、受些挂落，谁又敢忽视？声名在外，自有人来事。\u3000\u3000就拿今日来说，谦恭行事无错，礼待乐工也无错，予取予求却是不对。”\u3000\u3000刘纬面红耳赤道：“纬幼，有心无力。”\u3000\u3000“哈哈哈……”石保兴笑若洪钟，上气不接下气道，“谁……谁要你动手动脚？供职于宫内的教坊在籍乐工……不能胡来。”\u3000\u3000刘纬以袖遮面再揖：“请兄长赐教。”\u3000\u3000石保兴解释道：“这些小唱并不是一般人，教坊外放其至正店献艺，最少五十贯，上百贯也不稀奇，凭什么？不仅仅是吹拉弹唱样样上佳，还能校曲正词。”\u3000\u3000刘纬汗颜：“兄长又破费了。”\u3000\u3000“没花钱，她们也不是因为这张老脸来的。”石保兴幽幽一叹，“废良贱籍制，好大的手笔，可怜人更知感恩。”\u3000\u3000刘纬连忙撇清：“是吕相公整日为此操劳，纬不敢揽此功德。”\u3000\u3000“她们比谁都清楚个中关键。”石保兴再叹，“吕相为何能三入中枢？不外乎尽忠职守、平平稳稳、规规矩矩，到老颠覆却又为何？”\u3000\u3000“说易行难，白纸画饼不能与脚踏实地相提并论。”刘纬仍然不受。原本的历史轨迹上，废良贱籍制实出于刘娥之手，“天圣令”之后，良贱便可通婚。\u3000\u3000“她们是来应聘的，为兄说你初至京师，无人佐词、无人校正律吕。”石保兴见刘纬一脸懵懂，又问，“不懂？”\u3000\u3000刘纬知道一点，很有限。\u3000\u3000五代以后，百废俱兴。\u3000\u3000礼乐也是如此，再加上北宋时期礼乐主管部门频繁更迭，导致记载不详，太多值得探究的地方。\u3000\u3000乐分雅乐和燕乐。\u3000\u3000雅乐用于祭祀等大典、大朝。\u3000\u3000燕乐主要用于赐宴、观灯、赏花、习射、观稼等场景，娱乐宫廷贵人也是主要职能之一。\u3000\u3000太常礼院掌雅乐。\u3000\u3000宣徽院所属教坊掌燕乐，下辖大曲、法曲、龟兹、鼓笛四部。\u3000\u3000另有鼓吹院、云韶、钧容直、东西班等辅助部门。\u3000\u3000乐工各专，种类繁多。\u3000\u3000擅器、擅唱、擅词、擅制者皆为当时翘楚，集大成者，甚至能主导律吕制度的建立和完善。\u3000\u3000除此之外，乐工还深度介入士大夫生活。\u3000\u3000词的盛行，离不开曲的唱和。\u3000\u3000曲先于词诞生，凭借旋律、节奏造句，这才有奉旨填词一说。\u3000\u3000每每旧曲修订、新曲诞生，当事乐工总会倾向于与心仪词人合作，或官方指派，或私下沟通。\u3000\u3000读书人多如牛毛，擅曲、擅制乐工凤毛麟角。\u3000\u3000词人若无乐工配合，韵、律、制便会失调，自然谈不上传唱。\u3000\u3000所以，富贵人家大多聘有乐工，供己、供客填词。\u3000\u3000好在，曲的传唱也离不开词的助力，寒酸才子、落魄文人总会同几个乐工好友相得益彰。\u3000\u3000词曲盛行，自然双赢。\u3000\u3000总得来说，出口成词基本不存在。\u3000\u3000今日这般倒行逆施之举，绝无仅有，少之又少。\u3000\u3000想到这里，刘纬也就明白了石保兴的用心，事有反常，过异则妖，随流方安。\u3000\u3000石保兴以为刺到刘纬痛处，安慰道：“秦方不是说了吗？只要词佳、情真，律吕有所偏差，音韵有所不协，也无不可。\u3000\u3000刘纬回过神，“兄长所言极是，确实应该礼聘乐工数人，还得从礼院请一礼生知客。”\u3000\u3000“如此甚好。”石保兴见刘纬听劝，便放低声调问，“东华门外那间百草堂知道吗？”\u3000\u3000“药铺？”刘纬有些不明所以，还是点头，“听说主家是翰林医官院的一位尚药奉御。”\u3000\u3000“是冯文智，咸平三年，太后不豫，得其侍医病愈，加尚药奉御，并赐金紫。”石保兴轻声道，“他早就靠上向敏中，最近遣仆前往荆州寻聘稳婆，说是那稳婆携女童为妇人接生，极擅难产之事。”\u3000\u3000刘纬色变，该来的还是来了。\u3000\u3000先闯产房，再拜天子，大不敬。\u3000\u3000“那间铺子是我石家家产，挂在姻亲名下。”石保兴又道。\u3000\u3000“叔母那时难产，纬确有出力。”刘纬坦承其事。\u3000\u3000这次轮到石保兴色变。\u3000\u3000“纬已有应对之道，安然度过不是问题。”刘纬自信满满。\u3000\u3000“有需要尽管开口。”石保兴不好详问，“坊间妖童一说也听过？”\u3000\u3000刘纬胸有成竹道：“马翰提过几次，声势太小，不痛不痒，等等再说。”\u3000\u3000石保兴更放心了，话锋徒转，“那位二十八太保可能会上疏请加二皇子王爵。”\u3000\u3000刘纬奇道：“这不是文武百官的分内事吗？”\u3000\u3000石康孙不屑一顾，“不甘寂寞呗，逢人就夸二皇子昌龄日茂，皇侄加王爵，他这个王叔国公头衔也能换一换。”\u3000\u3000刘纬反话正说：“请立太子岂不是更好？”\u3000\u3000“这才是文武百官分内事，他不敢，也不愿，否则何必成天惦记王爵？”石保兴终于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愤慨，“太祖、太宗旧事令百官无所适从，生怕一不小心就步卢多逊(太宗朝宰相、交好赵廷美)后尘，也让某些人欲壑难填，身不正……影子能上天？”\u3000\u3000是日入夜，万德隆携家带口入住刘宅，美其名曰：郊祀在即，容不得半点疏忽。还振振有辞的为举家前来辩解：太常礼院忙得不可开交，白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。\u3000\u3000刘纬只是遣人问了一句：宅中缺一知客，可有落魄礼生愿屈就？\u3000\u3000万德隆是真的分身乏术，连续两日早出晚归，夜里还要督促刘纬习礼至子时，动不动就拿“崇政殿失仪”一事鞭策。\u3000\u3000十一月初十，南郊祭祀轰轰烈烈的拉开序幕。\u3000\u3000清晨，天子辇驾起于大庆殿，出丹凤门东行，已在大庆殿斋戒两日的赵恒赴太庙致斋朝享，赐食百官、执事、乐工、驭车马人等。\u3000\u3000十一月十一日，冬至，丑时七刻(凌晨2点45分)。\u3000\u3000辇驾自太庙出，从祀百官依秩出朱雀门、南熏门。\u3000\u3000赵恒合祭天地于圜丘，告庙还朝，先御崇德殿受百官朝贺，再御丹凤门楼大赦天下，并免去咸平四年以前、诸路所欠夏秋两税。\r\n ,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