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天潢贵胄（1 / 1）

(\u3000\u3000游开宝寺，福胜木塔肯定不能错过，三十余丈的高度却令人望而生畏，观赏、登临完全两码事。\u3000\u3000胡氏、素娘、兰珠等妇孺敬佛之心虔诚，坚持登塔礼拜，草草用过斋饭，便带着小儿女步步登高。\u3000\u3000石康孙、戴朝宗不愿自讨苦吃，选择在塔下胡吹海吹，大半男丁均在胜禅院内流连。\u3000\u3000因登塔人数限制，胜禅院索性将福胜木塔临时关闭，时不时有游人败兴而归。偶有官身，也比不过石家这样的庞然大物，只能默默离去。\u3000\u3000石康孙第一次在刘家众人面前扬眉吐气，狠狠展示了一番衙内风采，谈笑无忌，挥斥方遒，无数良家妇女闻风而退。\u3000\u3000石康孙毫不自知，绘声绘色的讲述勾栏“女飐”(女性相扑)风采，骗来一地口水。\u3000\u3000冷不丁的一连串喧嚣传来，连破知客僧和石家护卫两层阻拦。\u3000\u3000四名青衣少年前导，十八九岁书生打扮的少年居中，左右各有一先生模样的随扈，身后是四个膀大腰圆的侍从。\u3000\u3000少年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石康孙身上，两人同时一惊。\u3000\u3000石康孙反应快上一步，毕恭毕敬的躬身作揖：“镇安坊石康孙见过曹国公。”\u3000\u3000那少年毫不领情，似乎因身份曝光而恼羞成怒，“好大的威风，当开宝寺是你石家后院？”\u3000\u3000这可是皇家寺庙……\u3000\u3000石康孙脑子里“嗡嗡”作响，不知该如何应对，弯腰楞在那里。\u3000\u3000唤作“曹国公”的少年愤愤转身，拂袖而去。\u3000\u3000石、刘两家众人刚想粗喘一口，那少年却又在左右提醒下驻足，怒视院门南角，“你们是跟着我来的？”\u3000\u3000两名皇城司便衣逻卒恨不得把头栽入地下，年长者战战兢兢答道：“回曹国公，陛下口谕，莫让夷陵童子科进士受委屈，皇城司第三指挥马翰责令小人随扈左右……”\u3000\u3000那少年脸色铁青，又一次拂袖而去，再也没有回头。他怎么也想不到，马翰那个官场老油条敢于断章取义，“胡作非为”四字不翼而飞。\u3000\u3000肖小七腿脚不便，没能登塔，小心翼翼打破沉寂，“曹国公是谁？”\u3000\u3000“先帝八子。”石康孙这才醒悟，似乎不应该叫破曹国公赵元俨身份，拉着戴朝宗嘱咐，“去叫纬哥儿，不能耽搁下去了。”\u3000\u3000“娘哎，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。”戴朝宗神经向来粗大，却也知道轻重，主动招呼院门南角的皇城司逻卒，“请两位差人同去，我那弟弟人见人爱，和尚都会动心，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剃了光头。”\u3000\u3000两逻卒对视一眼，默默上前领路。他们本就一直守在经僧借住的院落外，架不住郑守均亲自出面驱赶，这才在福胜院打转，哪知却挨了赵元俨一顿莫名怒火，正悔不当初……\u3000\u3000三人到的很快，却连门都没能进去。\u3000\u3000陈兴化作拦路虎，肆无忌惮的耍酒疯，“法会正值关键处，稍有差池，便会走火入魔。”\u3000\u3000逻卒畏于陈兴背后的郑守均，敢怒不敢言。\u3000\u3000戴朝宗见逻卒指望不上，祭出杀手锏，扯着嗓子喊：“娇娇不见了！”\u3000\u3000远在客堂内的刘纬一跃而起，脸色狰狞桀骜，赤着双目怒吼：“找不到我妹妹，就一把火烧了开宝寺！”\u3000\u3000禅意退去，戾气激荡。\u3000\u3000施护心头一寒，嘴里的“稍安勿躁”出口却成“速去帮忙”。\u3000\u3000刘纬已将绯袍掖在腰间，贴身裈裤化作直线撞开房门，一边疾奔，一边哽咽，“孩子都看不住……”\u3000\u3000真情流露，无人敢阻。\u3000\u3000知客僧主动推开院门，戴朝宗一脸猥琐的挥手微笑。\u3000\u3000刘纬出了一身冷汗，既恨又喜。\u3000\u3000恨戴朝宗拿刘娇恶作剧，也为只是恶作剧而喜。\u3000\u3000与隐在暗处的皇城司逻卒同行，想必还是出事了？\u3000\u3000“怎么回事？”刘纬紧绷小脸。\u3000\u3000“康孙把牛皮吹破了，得赶紧补上。”戴朝宗大大咧咧道。\u3000\u3000刘纬眉头一皱，正要发作。\u3000\u3000“曹国公知道吗？”戴朝宗弯腰附耳轻言，“就是先帝八子赵元俨，和康孙在福胜院对上了。”\u3000\u3000“怎么可能？”刘纬不相信石康孙连这点分寸都没有，心念如电，又问，“便衣出行？”\u3000\u3000皇城司逻卒佩服的五体投地，齐齐点头。\u3000\u3000“请奉礼郎让贫僧和师弟尽微薄之力。”惟净、持正、谨严等僧已至。\u3000\u3000“几位法师有心，只是虚惊一场。”刘纬忽有所悟，赵元俨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便衣出行，很可能就是为见施护，自己无意间做了挡箭牌，故作轻松的颠倒黑白，“怪不得传法院连续四年，一事无成，原来是把精力用在了渡化宗亲上，佛祖……真是慈悲啊！”\u3000\u3000事实与否，不言而喻。\u3000\u3000传法院僧众个个色变。\u3000\u3000“同朝为官，总不能让奉礼郎吃闭门羹。”陈兴也好不到哪去，兀自强辩，“显教大师本准备闭关来着……”\u3000\u3000“陈监护所言甚是，自讨苦吃，怨不得他人，几位法师不要再送，童子会折寿。”刘纬轻轻一拱手，转身就走。\u3000\u3000“林先生呢？”戴朝宗难得细心一回。\u3000\u3000“醉了呗……好好感受一下大千世界的黑暗也好，这样才能发奋读书，金榜提名日，一雪前耻时。”刘纬疾步如风。\u3000\u3000“媛姐还没嫁出去！”戴朝宗脑洞大开，秽语张口就来，“常听茶博士讲，和尚好男风，万一猥亵他呢？”\u3000\u3000惟净等僧纷纷止步，落下一大截。\u3000\u3000这时，郑守均缓缓步入客堂，心事重重的问：“如何？”\u3000\u3000施护盘坐于榻，闭目冥思，酝酿片刻方道：“其才天授，不负中土。”\u3000\u3000郑守均一边翻看惟净等僧笔记，一边埋怨：“过了，大半个传法院舌战九岁童子，十方丛林会作何想？坊间会作何想！”\u3000\u3000“我佛慈悲，假童子口，布道传宣，稍纵即逝。”施护仍在闭目回味，“贫僧德薄，力有不逮，不得已而为之。”\u3000\u3000郑守均脸上无半点喜色，“塞翁失马，焉知非福……”\u3000\u3000施护心中一动，双目大开，“那位走了？”\u3000\u3000“走是走了，却被人叫破身份。”郑守均幽幽一叹，“还真是无诏而行，为太后祈福？何必偷偷摸摸？”\u3000\u3000“走了不就好？”施护不解。\u3000\u3000“他不是一个人来的，另一人身份不明，开宝寺上下私心太重，竟然瞒的密不透风。”郑守均疑虑颇深。\u3000\u3000“不妥？”施护又问。\u3000\u3000“先不说那人是谁，单单被叫破行踪，就有一大群人夜不能寐，到头来，传法院还是得受牵连。”郑守均的不安渐成感慨，“官家仁厚乃苍生之幸，却也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。”\u3000\u3000福胜塔下。\u3000\u3000刘娇坐在兰珠怀里，有气无力的晃悠着小短腿，刘、石两家女眷、仆从则散落在胜禅院内，都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。\u3000\u3000刘纬揉了揉刘娇红扑扑的小脸蛋，“谁惹我家娇娇生气了？”\u3000\u3000刘娇就势入怀，嘟嘟囔囔：“嫂嫂说康孙又惹祸了，正在大殿教训他，好不容易爬到第四层，还没见着家呢。”\u3000\u3000刘纬牵刘娇步入大殿，“哥哥背你上。”\u3000\u3000“我才不要。”刘娇奶声奶气道，“嫂嫂说心诚则灵。”\u3000\u3000主家若无其事，胜禅院总算有了些生趣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，类似天威难测的论调不绝于耳。\u3000\u3000殿内又是另外一副光景，石家三兄弟耷拉着脑袋站在佛像前忏悔。\u3000\u3000胡氏大发雌威，树条就着吐沫横飞，看见刘纬反而和颜悦色的安慰：“纬哥儿莫急，已经遣人知会你兄长了。”\u3000\u3000刘纬礼毕方道：“幸亏康孙叫破曹国公身份，要不然兄长又该头痛了。”\u3000\u3000胡氏愕然。\u3000\u3000石家三兄弟如逢大赦，纷纷抬头挺胸。\u3000\u3000“是大哥冲撞曹国公，又不是我。”石庆孙抱怨。\u3000\u3000“偷偷摸摸出宫，不知道还以为和石家约好了。”石贻孙最小，有什么说什么。\u3000\u3000“我要是不叫破，他会赖上石家。”石康孙沾沾自喜。\u3000\u3000胡氏仍有余虑，欲言又止。\u3000\u3000“能不得罪最好。”刘纬又道，“这塔……还是得爬，惊走曹国公的传闻自然不攻而破。”\u3000\u3000福胜塔为木质结构，十三层、三百六十尺，单层高约九米。\u3000\u3000也就是说，主体支撑所采用的楠木生长期必须在两百年以上，建筑周期更是长达九年。\u3000\u3000一塔之费，不亚于重修皇城，间接促进楠木最大来源地、巴蜀民乱不止。\u3000\u3000外表金碧辉煌，实则涂膏衅血。士大夫阶层少有问津，勋贵、豪富则乐此不疲，捐重金以留名讳。\u3000\u3000塔内严禁火烛，但有错落有致的明窗高悬，日透阳光夜引星。\u3000\u3000层层有佛，壁绘瑞兽祥云、花鸟树木、释门典故。\u3000\u3000阶梯窄而不陡，仅能容一成人通行。\u3000\u3000层层有知客僧讲解，顺便收受香油钱，个个肥头大耳。\u3000\u3000形象不堪入目，刘纬毫无施舍心。\u3000\u3000登塔的都是些妇孺，也不耐铜钱等重物。\u3000\u3000胡氏瞒着石保兴备了一小袋银珠，每层布施一颗。\u3000\u3000知客僧脸色不太好看，十来个人就给这点，不够茶水钱，佛祖也会坐吃山空。\u3000\u3000石康孙很快就因为知客僧的真情流露而骂骂咧咧，慈恩寺正是用钱的时候，哪有不礼自家佛、去礼外佛的道理？\u3000\u3000刘纬、胡氏累的够呛不愿开口，石庆孙、石贻孙则在登上第五层的时候尿遁。\u3000\u3000唯独石康孙、戴朝宗战斗力依然爆表，能吃能喝能骂，层层吃干抹净，知客僧一再受惊。\u3000\u3000行至第八层。\u3000\u3000刘娇不再嚷嚷“心诚则灵”，素娘背着刘慈更累，圆润的兰珠似乎也瘦了一大截，刘纬正想以“七上八下”为由下塔。\u3000\u3000惟净追了过来，奉上书信一封，并道明来因，“显教大师尚欠奉礼郎字符一张，特命贫僧补上。”\u3000\u3000“不看也罢。”刘纬色眯眯的笑道，“惟净法师已经顶在头上了，拆开一看便知。”\u3000\u3000惟净不为所动，双手仍作奉举状。\u3000\u3000“是不是？”刘纬拆开封泥，看都不看，便把纸笺摊在惟净面前。\u3000\u3000正是神似光头的“0”字，施护所谓的杀手锏打在空处。\u3000\u3000惟净不知所措的楞在那里。\u3000\u3000“万类之中，个个是佛。”刘纬打起精神，“石公保兴尽献身家以奉玄奘法师指骨，慈恩寺草创之际，百废待兴，缺一高僧住持，惟净……哎呀……”\u3000\u3000胡氏突然踩了刘纬一脚，破天荒的咬住便宜叔叔耳朵：“李后主之甥……”\u3000\u3000僧惟净，俗姓李。\u3000\u3000南唐后主李煜之甥，七岁出家，十一岁诵法华经，师于传法院，任梵学笔受，二十年后得赐紫衣，授光梵大师、朝散大夫、试光禄卿，追谥“明教三藏”。\r\n ,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