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. 盛宴是怎样结束的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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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日在湖心涂抹了一道红色,微风轻轻拂过水面,给在湖中长长一条人工堤上纳凉的人们,带来了些许凉意。

方自归和大成在这人工堤上新建的一座餐厅里,给刚从美国回来的母司接风。三人坐在室外,就在荡漾的水边,一波一波的湖水冲刷着冒出水面的几块黄色的石头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音。

十年前开发区刚启动时,这个湖还只是用来养鱼的,湖边芦苇密布,杂草丛生。而此时,这里已经成为开发区的城市中心,湖边核心商业区的高楼一栋接一栋拔地而起,环湖建成了公园一样的景观步道,湖中新修的人工堤上,粉墙黛瓦的一长串仿古建筑,好像一条巨龙横卧在碧波之上。

夕阳懒洋洋,景观灯早早亮了,不远处一座弧形的多孔石桥发出彩色的光,但方自归、大成、母司的注意力,却无法被美丽的夜景所吸引。

“如果我们不做研发那些事儿,”大成说,“那个破厂子,大概值一百多万就不得了了。”

传说中“搬起石头砸自己脚”的奇幻感受,这时真的在母司意识里出现了,母司愤然道:“我们真是干了一件自己给自己掘坟的事儿。”

在兰州时,被“国有资产流失”这顶大帽子扣得晕头转向的方自归,此时已经恢复了理性思维,说:“但是,我们不可能不做那些事儿,否则我们也成不了全国第一。”

母司愤怒中还是产生了建设性的想法,“别说六千万,一千万我们就可以自己建个厂,完全再造一个新品牌了。”

然而方自归摇摇头,“另起炉灶,技术上没问题,感情上过不去,法律上也会有纠纷。”

大成道:“我倒是觉得,可以考虑另起炉灶。是他们漫天要价在先,不是我们不仁义。”

方自归还是摇摇头,“不可。吕鸿是我发小,靠吕鸿我们才进了这一行,吕鸿老丈人一直也挺帮我们的,咱们不干了可以,要是弄个新品牌跟他们竞争……这个真说不过去。”

大成道:“自归啊,你就是心太软,你当年在船上打架的那股狠劲哪里去了?”

方自归道:“这个跟打架是两回事儿啊!”

母司叹道:“唉,眼看就谈成了,怎么会从天而降一个婆婆呢?”

两年前的光棍节,从天而降一个爸爸,把母司的好事给搅了,现在看来,从天而降的婆婆威力也非常大。

方自归道:“我们倒霉啊!我现在明白了,大环境真的变化了。”

方自归说的大环境,也就是兰州工厂厂长所谓的舆论导向,是在收购工厂失败后,方自归才研究了一下。原来这个变化的导火索,是港大的一位教授在复旦发表了一个后来变得很著名的演讲——《格林柯尔:在“国退民进”的盛宴中狂欢》,演讲指责格林柯尔系的老总使用什么“安营扎寨、乘虚而入、借鸡生蛋”等七条成语组成的一套办法,挪用国企资金,侵吞国有资产,所以强烈呼吁停止国企私有化改革。这篇演讲稿很快传遍网络,一时间,引起了支持和反对“国退民进”的两派学者和经济界人士的争论,格林柯尔的老总也声称要告教授诽谤。然而,这件事争执了大半年,教授没有被老总送进监狱,反而在心脏瓣膜厂的转制谈判谈到尾声的节骨眼上,远方传来老总被批捕的消息,这基本上宣布了二零零五年的“国退民进”,像民国时期的“费厄泼赖”一样应该缓行了。

复行的三位股东万万想不到,由复行科技主导并投入大部分资金搞的工艺突破和新产品,婆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,就变成了国有资产,就变成了谈判筹码。这哪里是国有资产流失,分明是国有资产流入,而且是大型泥石流。

方自归想起六年前,老爸老妈上班的那个国营机械厂转制,几个私人老板凑了八十万,就把比瓣膜厂面积大得多的机械厂买了下来,包括工厂全部的土地、厂房、设备,并且不需负担下岗职工的遣散费。是县经委拨款,按照一年工龄一个月基本工资的地板价……那时国企工人的基本月工资只有一百多元……遣散了一百多名下岗工人。也就是那几年,全国绝大部分小型国企都完成了转制,那可真是一场国退民进的盛宴,真是变国有资产为私有资产的风口期,可那时……方自归想起自己那时在美国洗盘子,对了,就算不在美国洗盘子,大学毕业不多久的方自归也没实力接盘子,而当方自归有实力接盘子时,国退民进的盛宴结束了。

据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,结束国退民进的盛宴,也算符合餐饮业的规律。

“放弃收购!“母司说。

“同意!“大成道。

“也只能放弃了。“方自归哀怨地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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