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大争之世 （十）（1 / 1）

(\u3000\u3000大庆殿的争论直至黄昏，仅达成一点共识：薛奎出知交州。\u3000\u3000所谓云南。\u3000\u3000太过陌生，太过遥远。\u3000\u3000丁谓以下倒是对前唐鲜于仲通二十万大军没于南诏记忆犹新。\u3000\u3000最近一次纷争发生在景德四年，益州犍为县山民因伐木开道，与云南蛮相杀。\u3000\u3000任中正当时知益州，奏其为蜀西门户，请置戍兵三百。\u3000\u3000却为赵恒所拒，并禁缘边山民伐木开道。\u3000\u3000如今的大理国曾在赵光义当政时期乞请内附，遂封其主为“云南八国都王”，但其从不朝贡。\u3000\u3000包括丁谓在内，均认为师出无名，而且无利可图，谁知道主帅拥重兵在外会发生什么事？周文质都快封无可封了，拿什么去安抚？\u3000\u3000刘纬语惊四座：“封王！”\u3000\u3000赵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。\u3000\u3000丁谓大怒：“你是嫌天下不够乱？两浙、江南、开封、河南之外，缺民垦荒，而非无用之地。河北、安南相距万里，首尾如何呼应？京畿空虚，地方坐大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党项、交州之役，均在一年之内告捷，并逐步回撤，光复云南不会超过两年。”\u3000\u3000丁谓道：“大军来去不也得两年？你就不问问北朝齐天太后能不能再撑四年？契丹主腾出手愿不愿意忍气吞声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女子为母则刚，丁相不要小看齐天太后护犊之心，她会无所不用其极。\u3000\u3000蓝继宗自后殿匆匆出，先在赵祯耳边细语，后又传宣：“太后已在后阁升座，请侍中、楚国公入内觐见。”\u3000\u3000人人泪目。\u3000\u3000晏殊差点哭出声，他年前刚拜参知政事，也被划为铁杆后党，本已做好出外准备。\u3000\u3000……\u3000\u3000刘娥的气色竟比抱病之前还要红润几分，怀抱狸猫端坐，安静而又慈祥。\u3000\u3000赵祯毕恭毕敬的道明大庆殿争端，并流露出反对倾向。\u3000\u3000刘娥不为所动，淡淡的道：“嘉瑞说说备选。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臣有三套方案应对当前困局，京畿禁军南下是先决条件。”\u3000\u3000刘娥若有所思：“契丹二后之争愈演愈烈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我京畿禁军不南下，契丹两位太后会彼此迁就。反之，一山难容二虎。最大的变数应在耶律宗真身上，年轻气盛，行事不可预测。”\u3000\u3000赵祯脸红心热。\u3000\u3000丁谓道：“京畿禁军经海路南下交州就粮，损耗在朝廷承受范围之内。若经陆路返回，最少减员两成。即便契丹有变，又能如何？”\u3000\u3000刘纬斩钉截铁的道：“先帝誓言在先，下官从无用兵契丹之想。”\u3000\u3000丁谓两眼一眯：“高丽？”\u3000\u3000刘娥瞥了赵祯一眼，似乎在问：我儿可有此等觉悟？\u3000\u3000赵祯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。\u3000\u3000刘纬点头：“哪一次中原内乱，高丽不是上下其手？何况北朝圣宗伐高丽十年，仇深似海！”\u3000\u3000丁谓脸色难看：“然后呢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侍中说的对，如今中国缺人不缺地。就算摊丁入亩之制全面成行，丁口过亿也是三十年之后的事。陛下聪慧，自有万全之法。”\u3000\u3000刘娥冷笑：“契丹、高丽还能再战十年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交州禁军可以回师海州，也可以在高丽逼近契丹腹地时，直击熊津江。”\u3000\u3000丁谓不以为然：“高丽有这个能力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契丹内乱，再加上女真、渤海，也就差不多了。”\u3000\u3000刘娥沉吟许久，道：“京畿禁军尽赴交州不可取。”\u3000\u3000刘纬道：“半下交州，半赴澶州疏浚黄河。”\u3000\u3000刘娥动怒：“海州段运河不是已经贯通？近来屡见成效，怎能没完没了的折腾？民脂民膏不是这样用的！”\u3000\u3000刘纬语出惊人：“澶州东段黄河长达千里，两岸尽为膏腴之地。但自东汉王晋治河以来，所积泥沙不断抬高河床，唐末五代又疏于管理，渐与地面持平，仅靠堤防维系。运河、泗水不足以承担百年一遇汛情，可借今春干旱截黄河水济淮南，掘澶州以东黄河泥沙养两岸农耕。”\u3000\u3000丁谓眉头深锁：“百年一遇汛情？”\u3000\u3000刘纬骇人听闻：“昨年今春东南五路、川峡四路俱旱，如此灾情，古今罕见。今夏若是无雨，而今冬西北又降大雪，明夏中原难逃百年一遇汛情，京东路恐为泽国。”\u3000\u3000刘娥大怒：“掘海州段运河，也是你在背后推动，当时为何不谏？”\u3000\u3000刘纬揖道：“彼时国家财力难以为继，先帝就曾为巨额花费废河事，唯有循序渐进。”\u3000\u3000刘娥无言以对，命大庆殿一干重臣赴集英殿。\u3000\u3000赵祯忽然想起石普那句谶言“九月下旬、日食者三”，涌起一股召石普回朝的冲动。\u3000\u3000……\u3000\u3000与其说宋亡于金，不如说宋亡于党项和黄河，也可以将大中祥符八年、时任著作佐郎李垂所上的《导河形胜书》视为开始。\u3000\u3000“臣请自汲郡东推禹故道，挟御河，较其水势，出大伾、上阳、太行三山之间，复西河故渎，北注大名西、馆陶南，东北合赤河而至于海……\u3000\u3000黄河下游大量悬河段的存在，使李垂意识到黄河改道势在必行，并得到有识之士支持，但他又秉承“人定胜天”的观念，想去改变“水往低处流”的自然现象，并提出“六河入海”这个宏伟目标。\u3000\u3000简而言之，黄河怎能往燕地改道？那不是把我黄河天险交给契丹把守吗？怎么就不能往高处流？不能把东面故道大堤筑得高一点？一个入海口不够？那就掘六道！\u3000\u3000赵恒当时心动了，命任中正、陈彭年、王曾等人实地勘察。\u3000\u3000结论是：“筑堤七百里，役夫二十一万七千，工至四十日，侵占民田，颇为烦费。”\u3000\u3000赵恒正忙着迎奉“天书”，一听得数百万缗就缩了回去。\u3000\u3000李垂错在工程量太大。\u3000\u3000刘纬汲取李垂受挫教训，仅在海州新凿一段运河，作为黄河泄洪口。\u3000\u3000但该来的终究会来。\u3000\u3000明年（1034年）澶州黄河段会有一次超大规模河决，淮河、济水、运河、泗水难承其重，泛滥三百年，死伤无数，并滋生出水浒传之类的人间词话。\u3000\u3000仁宗、神宗、哲宗前赴后继，劳而无功，越治越乱。\u3000\u3000后来的女真动用近千万人次，也不改黄河东泛之势。\u3000\u3000……\u3000\u3000集英殿灯火通明。\u3000\u3000木制四海升平图独据一殿之地。\u3000\u3000刘纬执木棍指指点点：“这里是横陇埽，澶州河决多在此处，每每泛滥，必灌泗水、济水、运河，再经海州、淮河出海。治标不治本，一般汛情尚可，但若百年一遇，京东、淮南、江北恐为泛区。”\u3000\u3000“运河能承大河之暴？”刘娥在赵祯的搀扶下勉强站立。\u3000\u3000“今旱，导流绝无问题，今岁漕运不到二百万石，也无影响。度灾民为厢军，固然能解燃眉之急，却要担其一世之重，不如命其承役糊口。”刘纬道。\u3000\u3000“谁说今岁漕运不到两百万石？”吕夷简忍不住插嘴，“度灾民为厢军不过万，疏浚千里黄河需征多少役夫？”\u3000\u3000“不过万？东南五路多少丁口？任他们自生自灭？已死二三，还剩多少？左藏库数亿缗财货是大风吹来的？取之于民！用之于民！二十万禁军、四十万役夫掘河道九尺，三月足矣！一劳永逸！”刘纬道。\u3000\u3000“倘若明春无雨，京畿军民以人相食？这是在拿太后、陛下安危孤注一掷！东南六路与江山社稷孰重孰轻？”吕夷简目眦欲裂，暗暗下套，“前岁石普日食之语不足以让楚国公警醒？”\u3000\u3000人人色变。\u3000\u3000刘纬仿若未闻，向丁谓深深一揖：“请侍中总督疏浚事。”\u3000\u3000丁谓首肯即代表出外：“让李溥起复，用的顺手。”\u3000\u3000刘纬又向刘娥、赵祯长揖不起：“臣请复相。”\u3000\u3000刘娥含泪点头。\u3000\u3000赵祯道：“可！”\u3000\u3000刘纬再揖：“臣请夏竦出知益州、孙飻安抚江南。”\r\n ,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