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（2 / 2）

“我们没什么好聊的！”南禹王咬牙切齿的说，他知道自己败了，虽然低着头，但拳头仍握得紧紧的。

“我这一生都过得小心翼翼，母亲为了保护我，天天逼着我吃各种各样的药，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身体羸弱，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，这样就可以躲过残酷的宫廷争斗。在几个哥哥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，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。结果我活下来了，母亲却被逼疯了，最后自杀身亡，而我的身体也真的坏了，从此注定不能再习武。”北翼王淡淡的说道，语气十分平和沉稳，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。

南禹王微微抬头，瞥见了北翼王异常瘦弱的身体，心中突然一紧。

“虽然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兄弟，但我却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大哥。”北翼王一字一句说道：“我没有害死你的儿子。”

南禹王一把揪住北翼王的衣领，怒吼道：“都这个时候了，你还不承认！”

“小雨是因为过量吸食一种名为因子草的药物而死的。”雨是南禹王府小王子的名字，北翼王耸拉着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身躯，慢慢的说道：“在南国，因子草是配合其他药物用来止疼的。如果单独服用，过量会致人死亡，这是我国从南国引进这种药物的时候就明确了解的药物药性。你不会忘了吧，这种药当时可是国王亲自命人从南国购买回来的。”

南禹王使劲抓着北翼王的衣领，动作太激烈，他似乎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声音，心里多少有些不忍，便慢慢的松开了手，静静的听北翼王继续说：“所有人都非常的疼爱小雨，都盼望着他有一天能成才，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究竟想要什么。武国流传至今的习俗：皇族若不习武，就是没出息。小雨每次从练武场回来都弄得一身伤，国王当然是最为心疼他的，他要给小雨最好的药。因子草能及时减轻小雨的疼痛，却治不了他的心病。”

南禹王看着北翼王的眼睛，看到了悲伤，语气终于缓和了，“你是想说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儿子？”

“不，你是最了解他的。”北翼王苦笑道：“但你却选择了无视。无视了他的喜好，他的梦想。”

“你跟我说梦想？我们皇族的梦想只有一个，那就是国泰民安！”南禹王眼神闪烁。

“你知道小雨的梦想，但没有支持他，仅此而已。”北翼王再次苦笑道：“小雨虽然苦闷，但他心里尊敬父亲、爷爷，不想让你们失望，就加倍努力去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。但就算再怎么努力，他的身体根本不适合练武，勉强自己最后只留下一身的伤。带着满身的伤又不敢回家，怕父母担心。”

“小雨常年服用因子草，就算量很小，但时间一长，很容易上瘾。这种药是从南国买回来的，效果很好但价格高昂。当时在国内并不畅销，需求量很小，但父王却因为小雨的缘故，加大了需求量。国家的财政情况，你我是很清楚的，早已入不敷出。父王治国一向宽厚，不愿加重百姓的负担，所以他找了我。”

“我不想听了，你只是在推卸责任。”南禹王摇了摇头，嘴上不承认，但心里多少有些动摇了，带着哀伤的语气说道：“你借落音坊大肆敛财，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，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教。”

北翼王甩了下衣袖，提高了声音，义正言辞的说道：“我大肆敛财？到头来，钱不都是你们这些人在用吗？你倒是追求真善美！追求爱情！追求自由！豪华的南禹王府是你自己动手修建的？还是你掏钱修建的？你堂堂一位王爷嘛，当然不用为钱发愁。父王疼爱你们一家，只需一声令下，我不就得出钱给你修！小雨哭着喊着求爷爷给他因子草的时候，父王一声令下，我不就得给他买！”

“我把因子草的价格提高了几倍，只敢在地下交易，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蛀虫！”

南禹王面色铁青，握紧了拳头，身体开始微微发颤。北翼王情绪激动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，第一次觉得身心舒畅。他咽了一下口水，清了清喉咙，继续说道：“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，所以我特地找来了一个人，他就躲在刚才我待的大殿里，今天终于可以出来见你了。”

说话的间隙，果然有个人正匍匐着，待在寝宫的门口。

南禹王转头看向那个人，一直到那人起身走到跟前，他才看清那人的模样。他大惊失色，这个人是小雨身边的陪读，不是失踪了吗？

“小儿叩拜国王，两位王爷。”这名叫做小儿的陪读毕恭毕敬的上前行叩拜礼，声音平淡的说道：“小王子生前所用的因子草都是国王亲自调配的。医师一再提醒国王要适量使用，国王也曾一再劝阻小王子，但小王子却苦苦哀求，国王实在不忍心…”

南禹王整个人呆立在原地，看着小儿一动不动，像一尊化成石头的人像。

“大哥，我猜想就算小儿的话你也不一定相信，所以我才把他藏到了最后。”北翼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，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，说道：“我要让你眼见为实！你看看现在的父王！他的样子就跟当初的小雨一模一样！”

“就算父王亲手把因子草给了小雨，间接成了杀害小雨的凶手，但真正杀害小雨的人应该是你才对。”北翼王指着南禹王说道：“是你的无视、冷漠杀了他！”

南禹王感觉五雷轰顶，他的世界顿时轰然倒塌，身体像散架了一般，瘫在了地上。

是啊…他说的对。小雨热爱的音律被他的父亲无情的无视了！

就连小雨的母亲也经常为此事暗自感叹，悄然落泪。但被寄予厚望的王孙怎么能不习武呢？那些音律明明就是女儿家的玩物，自己那宝贝般的孩子怎么能走上这样的歧途呢？在他内心某个黑暗的深处，是否曾为这样的孩子感到羞耻？

因为这种羞耻感，他忽略了孩子眼里的悲伤，极其残忍的让一个孩子承受着来自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伤害。

无数个夜晚，独自一人的时候，他要用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，儿子是被毒品害死的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！

悔恨的泪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板上…

南禹王谋反的消息很快从王宫内往外传播开来，一直到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。无恙带着父亲到落音坊吃饭的间隙，不停地听见有人在议论关于两王之间的是非，他完全没有心思关心这些皇族秘闻，闷头给父亲喂饭。

“儿媳妇呢？”老头子突然开口说道：“儿媳妇…”

无恙粗鲁的拉回老头子四处乱晃的手，无可奈何的说道：“都说了她不是，别老是儿媳妇、儿媳妇的叫…”说罢，老头子忽的把嘴里的饭全部喷了出来，弄了无恙一脸。

四周顿时传来不少异样的眼光，这样尴尬的事情，无恙这段日子不知道遇到多少回了，他是忍了又忍。老头子每天疯疯癫癫的，一刻不停歇的搞事情，今天他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，猛地一拍桌子，吼道：“你闹够了没有！”

老头子愣了一下，居然“哇”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，活脱脱像个刚满月的孩子一样。

樱束穿着一件贴身的长裙，曼妙的身材显露无疑，翩然往这边走来，掏出手绢上前温柔的替老人擦拭眼泪，像哄孩子一样哄道：“乖哦…不哭了，不哭了…”老人倒是突然就变得听话了，老老实实的待着。她刚哄完大的，接着又要哄小的。

“你是不是觉得你父亲现在跟个小孩儿似的？每天不仅无理取闹还特别难伺候。”樱束继续给老人喂饭，话却是对无恙说的，“你有没有想过，你父亲独自一人把你从一个小婴儿养到这么大，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你得有多辛苦。你这才照顾他几天就不耐烦了，他可是照顾了你十几年啊。”

看着无恙渐渐缓和的表情，樱束面色温和，开玩笑似的说道：“我敢肯定你小时候可比他现在难伺候多了。”

无恙一把抢过樱束手里的饭碗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、什么也没发生，只闷头给老头子喂饭，小声说道：“你不是说你今天有要紧事要出门吗？”

樱束笑了笑，站起身来，拍了拍无恙的肩膀，凑到他眼前说道：“那我就先走了，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