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高山苗寨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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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贵高原。

山连山,一座接着一座,一处更比一处高,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。

群山之中纵横交错着密密麻麻的空谷沟壑,横七竖八将高原地带分割成大小不等的若干块,终日白雾缭绕,深不见底。

高原某处。

一条羊肠小道在群山之中蜿蜒穿绕盘旋着,时而冲上山顶被云雾遮盖,时而又降下谷底失去了踪迹,在连绵大山之中若隐若现。

此条小道也不知何年修建而成?又或许本就非人工开筑,而是年代久远,被人行多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道。

如今人迹罕绝,早就荒落,道中杂草丛生,路况破败不堪。

一个黑衣青年正自道中匆忙赶路,肩背大包袱,全身上下衣衫尽湿,尘灰满布,神态略显疲态,可见是行了远路而来。

再往前行了一阵,绕过一处山峦,瞧见前方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脚下,小道之旁搭建着一油毡小房,房前支着一张小旗,正霍霍迎风招展,上边隐隐透出个“茶”字。

青年走得累了,早就口干舌燥,此时在这荒郊野地之中竟见着茶肆,心中极喜,赶忙加快步伐奔行过去。

奔到近处一瞧,里边三三两两竟也有好几个茶客,想必都和他一样是赶路行得累了在此歇息休憩的路人。青年人缓步行了进去,只见茶铺里边只摆有两桌,都坐了些人,青年自寻了个空座坐下,等待良久,却不见有人上来招呼。

青年心中纳闷,正待开口询呼,坐在他对面一商贾打扮的中年汉子笑着对他道:“这位小哥,第一次来此地的吧?”

青年一愣,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中年商人笑答:“此处每隔五十里地,便设有一茶肆,方便路人行得累了渴了,能有个歇歇脚的所在,只是这些茶肆平日里都无人打理,除了一间破房几张桌椅,一处灶台之外一无所有,都是路人自行劈材引火,烧水煮茶,各种碗具茶点也皆是路人自带,常年在此地走动的路客们都知道此条不成文的规矩,瞧你这位小哥进来是两手空空,肯定就是第一次行这山路了。”

青年面色一红,有些尴尬道:“原来如此,我还奇怪怎么没了伙计,看样子这茶水我是喝不上了。”言罢就想起身。

中年商人摆手制止他道:“哎!既然同是出门在外之人,理所当然要互相照应才是,我这里还有些茶水,这位小哥若是不嫌弃的话,坐下同饮就是。”说着间将一瓷碗放到青年面前,伸手提起茶壶,就已经给那碗倒满了茶水,热气腾腾,茶味清香。

青年大喜,复又坐下,对中年人抱拳作揖道:“那就多谢先生的赠水之恩了,叨扰了!”他也是渴得急了,不顾茶水滚烫,连吹带喝三两口间已是将碗中茶水饮个干净,一抹嘴啧啧连声,意犹未尽。

中年商人瞧他面色,知他仍不解渴,微笑着又给他面前瓷碗盛满了茶水,道:“区区淡茶,何足言恩之说?茶水太烫,慢些喝!”

青年不好意思笑了笑,这次倒不急着喝了,捧起茶碗低头轻吹了几下,抬头问道:“不知这些茶铺都是什么人家开的?好是大方,这山区连绵数百上千里,每隔五十里就建一茶铺,虽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但积少成多,在这穷山僻壤之处,资本倒也不菲啊。”

中年商人呵呵一笑,道:“这个倒就不知了,打我从第一次走这条道开始,这茶铺就已是存在了,莫说是我,只怕都无人说得清到底是何人所建,久而久之,都成习惯了,要想追查来历,恐怕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了。”

青年“哦!”了一声,笑道:“若不是官府所为,这倒是个大善人了,损己利人,当真了得,佩服!”

中年商人笑了笑,道:“哪还有什么官府?三年前,袁世凯做了八十天的皇帝,终究一命呜呼,如今烽火连天,军阀混战不已,天下大乱,人人自顾不暇,谁会舍得在这荒野之地为民着想?”

青年闻言一惊,道:“袁世凯死了?那当今天下谁做主?”

中年商人惊讶道:“你这个小哥,消息如此闭塞?竟然不闻天下大事么?”

青年扰扰头,窘得有些干笑道:“嘿嘿!足不出户,第一次出远门,当真是孤陋寡闻了,先生和我说一说吧!”

中年商人笑道:“如今天下已经改名换姓了,叫做国民政权,听说是个姓孙的人主事,不过好像北方的那些强权大豪们不大买他的账。”

青年疑惑道:“这是为何?”

中年商人正待答话,突听门口有人颤颤巍巍问道:“各位大爷,能让烧口水喝么?”

两人转头一瞧,只见茶铺门口站立着三人,全是苗夷打扮,衣衫褴褛。当前一人是个年约七八旬的老妇,弯腰躬背拄着拐杖抖抖索索,左侧搀扶着她的是个年轻女子,低着头,也瞧不着么样,右侧牵拉着老妇衣角的却是个样貌未满十岁的小孩,正瞪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打量着众人。

邻桌坐着三人,其中一个汉子猛一拍桌子,骂道:“霉气,哪来的三个邋遢东西,这地是你们能用得着的吗?滚回你们的老鼠洞里去,莫要在此污了我的眼睛。”

那老妇眼睛往这汉子扫来,眼神凛冽,但也稍瞬而逝,仍是抖抖索索道:“各位大爷行行好,行个方便吧,我家几人走得累了,想在此烧些水喝,喝完就走,也不会耽误各位大爷的好事。”

汉子对着桌面又是一拍,站起身来叱骂道:“你们耳朵聋了不是?叫你们快滚没听见吗?难道还要大爷我亲自出手赶你们不成?此处什么人都可来去自如,就独独你们这些龌龊之人使用不得。”

青年皱了皱眉,道:“好霸道的人!”就想起身与那汉子理论一番,中年商人伸出手来拉住了他,对他轻摇了摇头。

青年不解,中年商人低声道:“此地汉夷素来不合,见面必斗个死去活来,千年以来都是如此,还是别插手得好。”

青年更是大奇,愣了愣神,道:“还有这码子事?”

中年商人笑道:“你初来乍到,不知道也没什么的,只是以后还见到此档子事,还是装着看不见为好,免得惹祸上身。”

只听门外那老妇苦着脸道:“我们也不过只是些妇孺孩童罢了,无非就想烧口水喝而已,这位大爷何苦要咄咄逼人?”

那汉子以及他的同伴闻言一齐哈哈笑了起来,那汉子道:“你们这些地老鼠,男男女女都一般样,邋遢龌龊,罢了罢了,瞧你等如此可怜,也不要你们自行烧水了,我送水给你们喝又何妨?”说着从桌上拾起茶壶,一脸坏笑的行到门外。

老妇见他突然转变了态度,面上惊疑,眼神中充满戒备。那汉子对着几人一伸茶壶道:“递你们的碗来。”

那小孩渴得急了,立即把碗伸了出去,那汉子壶嘴一斜,却不朝那碗中倒去,而是淋在那孩子手臂之上,茶水滚烫,孩子唉哟一声,忙忙缩手,饶是如此,手臂上还是被烫出了红红一片,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。

年轻女子将那孩子拉到身后护着,抬起头来对着汉子怒目而视,老妇也火道:“你这汉子,到底想干什么?他还只是个孩子,你竟下此狠手。”

青年摇了摇头,神情甚是愤忿,再也忍不住脾气,一拍桌子,喝道:“一个大老爷们,竟对着妇孺孩童百般刁难欺凌,尽干些畜生之事,想来人也做腻歪了,想当畜生了。”

那汉子料不到屋中竟然有人替那些苗夷说话,不禁一愣,转头朝屋里望来,神情惊诧之极。

中年商人“唉!”地叹了声气,轻摇了摇头,也不再言语。

青年站起身来,行到那汉子身旁道:“怎么?想不明白?有气尽管朝我身上撒,我这人有个毛病,最见不得欺负妇孺孩童的男人,若是见着了,可就得管上一管。”管字方出,已经一手搭在那汉子持壶的手上,握住汉子的手,越握越紧,这汉子只觉手骨疼痛难忍,忍不住“唉哟”一声**出来,额上生汗,已是痛得面上五官挤成一团。

屋里他的同伴见状不妙,从里边冲将出来,握拳朝那青年击去。青年也不躲不闪,任由他们的拳头击打在自己身上。那两人拳头才触青年之身,只觉得是打在硬板上一般,剧痛传来,双双“唉哟”一声捂着手不禁蹲下地去,拼命揉着痛处呲牙咧嘴不停。

汉子知道遇上武学高人了,不住口求饶道:“这位……爷爷饶命,小的……唉哟……小的知错……错了,唉哟!”

青年笑道:“你也就知道欺负人家老小一家,怎么的?遇上了硬茬子就服软了?”说着间手上又加了把力。

汉子痛得冷汗直冒,杀猪似的叫唤起来,嘴里连连讨饶,青年道:“要我饶你不难,你得出点钱给这位孩子,你烫伤了人家,可得要付给一笔药费才成。”

那汉子痛得眼泪鼻涕一齐挤将出来,哪敢说个不字,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。青年笑了笑,松开手,退了一步。

那汉子苦着脸,不情愿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,从中取出几张纸币,递给了那姑娘,年轻女子也不客气,伸手接了过去,汉子转头瞧了瞧青年,青年轻摇了摇头,似为不满。

汉子无奈,又取出了几张,给了那姑娘,青年仍是摇头。汉子苦着脸道:“英雄,再给可就没了。”

青年移步上前,一把夺过他的钱袋,一股脑全塞到那姑娘手上,道:“姑娘,拿去给孩子好好找个郎中瞧瞧,这烫伤可非小事,耽误不得。”

那汉子下意识想伸手来夺,被青年瞪了一眼,手伸到一半终是不敢再要,呆在一旁甚是尴尬。青年低喝一声道:“还不快滚,是不是嫌皮肉还痒痒?”

汉子抬眼瞧了瞧那几个苗人,眼中甚是恨意,招呼他那两个同伴低着头匆匆上路,走出百米之外,转身冲着青年叫道:“还望这位英雄留下名道,日后若是相见还好有个称呼。”

青年哈哈一笑,回道:“怎么的,还想着报仇啊?好的,小爷我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姓凌名云霄,可得好好记住咯!”

那人一拱手,点头恨恨道:“记住了,来日方长,日后好相见。”言罢转身便跑,像是极怕凌云霄追上似的。

老妇和那姑娘对着凌云霄不住称谢,凌云霄笑笑,摆手道:“不谢不谢,不过就区区小事,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
两人还是对着凌云霄千恩万谢一番,茶水也是不煮了,拉着那小孩竟自去了。

凌云霄望着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,沉吟不语,中年商人行到他身侧,沉声道:“凌小哥,你可惹下大麻烦了。”

凌云霄道:“如何?”

中年商人朝先前那三名汉子走的方向努努嘴,凌云霄转首一瞧,也不禁大吃一惊,只见那三名汉子几时竟倒在路旁,一动也是不动。凌云霄初时只顾得和那几个苗人说话,竟然没察觉到这几名汉子出了意外。

凌云霄急步奔了过去,来到那几个汉子身前,只见他们口吐白沫,脸色铁青,一量鼻息,早就无气了,凌云霄知道他们是着了道了,应该和那几个苗人有关,赶忙起身朝苗人离去的方向寻瞧着,可路上空空荡荡,哪还有半条人影?也不知道转眼间她们就去了何处?

中年商人缓步跟上来瞧了那几人的尸身道:“这几人都是马帮的伙计。”

凌云霄奇道:“马帮?”

中年商人右手指了指那小茶铺后边,凌云霄顺着他指的方位一瞧,果然见到茶铺后边栓系着两匹身上驮满货物的青马,他来时急渴难耐,一心想要喝茶,竟是没有注意到。

中年商人继道:“此地交通不便,山高沟深,路况不好,平日里往返各大州城的物资均靠马匹运送,初时还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个体,后来慢慢汇成一块,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马帮,已有千年的历史了,在此地势力极大,如今死了三个伙计,你可难逃其咎了,所以我说你麻烦大了。”

凌云霄呵呵一笑,道:“怕甚?欺负老儿妇女,瞧这些马帮也不是什么好鸟,拉货就拉货,还仗势欺人,就算是那什么马帮的帮主亲自来了,我也敢揍他。”

中年商人忙忙环顾四周,低声道:“凌小哥,我可是把话给你点明了,以后你可得好自为之了,我还有事,这就告辞了。”说着对着凌云霄一拱手,匆匆忙忙转身离去。

凌云霄还了礼,也不言语,知他怕受牵连,这也在情理之中,听这商人所言,毕竟马帮在此地势大,自己已是惹祸上身,倒也没什么,可这商人心肠极好,可不能连累了他。

复又蹲下身子,仔细查看揣摩起那几人的死因来,从面上来瞧,似是中毒而亡的,只是怎么中的毒,又着实令人费解。

凌云霄心中暗自思量,隐隐觉得肯定和那几个苗人有关,只是从头至尾,除了那马帮伙计热茶淋烫苗人孩童之外,也没什么肢体上的接触,那两苗妇始终未见有何动作,要说下毒,这下毒的本事可真是高明之极,当真是匪夷所思。可若说不是苗妇所为,除了她们还能有谁?茶铺里的人众都是萍水相逢的路人,大家无冤无仇的,没必要下此毒手,难道有人想要劫道,早就在他们的茶中下了毒?

正寻思间,只见其中一个汉子的嘴唇动了动,凌云霄大喜,只道还有人没死,赶忙探手托起那汉子的头颅,一量鼻息,仍是无气无息,再瞧他嘴,蠢蠢欲动,心中大是惊疑,这人到底是死是活?

凌云霄正待撬开它嘴瞧个明白,只见一只通体绿莹莹的怪虫从他嘴里爬了出来,凌云霄“啊”的惊呼一声,吓了一大跳,忙忙缩手站起身来,退了一大步凝神戒备着。

那虫爬出后,一挪一动的爬到路边草丛中去了,那人的嘴唇便不再动,敢情是虫子做得怪。凌云霄骇得脊背发麻,心中百思不得其解,好端端一个人嘴里竟爬出一只大虫子来,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。

不到片刻功夫,另两具尸体嘴中也爬出一模一样的绿虫来,爬得极快,转眼间也溜入到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凌云霄瞧得眼都直了,不禁自言自语道:“奶奶的,还真是奇怪了,这年头怪事怎么特别多?好好的人身里竟长出虫子来,莫不是这些虫子钻到人身里把内脏什么的都吃光了?”

想到这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喉咙,好似也给钻入了虫子,痒痒的怪不舒服。

正自暗暗心惊之时,只听身后传来一女声道:“瞧你这家伙,方才不是很大胆么?怎地如今看了几只小虫就吓成这个样子了?”

凌云霄闻言又吓了一跳,身后竟然有人都察觉不到,忙忙向前跨了一大步方转回身来,只见一个苗夷打扮年约十七、八的少女从路旁草丛中钻了出来,双手掌心间赫然爬着方才那几只怪虫。

凌云霄瞧见那些虫子,不自觉的又退了一步,那少女见状咯咯笑道:“你个大男人,原来也是那么害怕虫子的啊?”说着故意伸出双手向前行了几步,离凌云霄更近了。

凌云霄心中极惧,喉间发痒,可在这少女面前又怕丢了面子,装着若无其事道:“怕?我打小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!”

少女“哦!”声道:“那我拿给你玩,你玩不玩?我和你说,这些虫子可好玩了。”说着就朝凌云霄走来。

凌云霄瞧着那些绿莹莹的怪虫,又想着它们啃食内脏的情形,脑袋都大了,轰的一声头皮发麻,忙忙朝后急退,嘴上喃喃道:“还……还是……算了吧,改天,改天再……玩!”

少女笑得更甜,缩回手来,任由那些虫子爬入衣袖之中,凌云霄瞧得连起鸡皮疙瘩,而那少女看起来却若无其事一般,她待那些虫子全都隐入袖中后,转身行到哪几具尸身之前,踢了其中一尸几脚,嘴中骂道:“我叫你们欺负我弟弟,叫小绿咬死你们,看你们还得意不?”

凌云霄听了她的话,心下骇然,原来这些人都是被这少女放虫咬死的,这少女当真邪门得紧,能在无形中就能放虫咬死几个大活人,也不知道使得是什么手段?当下看着那少女怔怔说不出话来。

那少女歪头向他望来,见他紧盯着自己双眼眨也不眨,面上不禁一红,嘟着嘴骂道:“你这家伙,好生无礼,老瞧着人家做什么?”

凌云霄回过神来,窘道:“啊!没……没……”连说了好几个没字,可到底没什么,却又无话可答。

少女吓唬他道:“你再如此色迷迷的盯着,我放虫咬死你。”

凌云霄也真怕她说到做到,又向后退了数步,额上冷汗直冒,急道:“我可没任何冒犯之意,只是……只是见你长得好看,多看你两眼罢了。”他情急之下,知道女孩子家都喜欢听好话,随口就胡诌了出来。

那少女听他如此一说,面上笑颜更欢,盯着他问道:“真的么?我真长得好看么?”苗家女子不似汉人女子,汉家女子平日多被礼仪道德所束缚,做何事都得保持矜持,苗家女儿可没那么多繁文礼节讲究,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什么,大胆的很,此时听有人说她长得好看,自热而然就问了出来。

凌云霄平时俱和师父师兄呆在一块,甚少与异性接触,方才情急之下胡诌一通,可真要问他到底好看在哪,他又半点说不上来,只得支支吾吾着,面红耳赤,窘得恨不能寻了个地缝钻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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