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过年(二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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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贞之挥手示意众人安静,再次站了出来,朝着来人,也就是田无期拱手一礼,强自镇静地道:“来者可是田侯爷?在下拜见侯爷。” 田无期微微一笑,依然不答话。他身边的大汉继续呵斥道:“汝等一介白身,见了我家侯爷,为何不下跪?” 王家众人再次哗然。王家已经多少年没有跪拜过别人了。本任家主曾经做过一任知县,与之前胶州的主官关系甚好,称兄道弟。更何况,琅琊王家绵延多年,在琅琊镇,甚至是胶州已经是一个符号,便是山东行省的平章过来,也是客客气气,以礼相待,如今竟然有人要他们下跪,简直是骇人听闻。 田无期轻轻拍拍大汉的肩膀,轻声说道:“阿龙,别人不想跪,也不用逼。一会啊,怕是想跪都来不及了。”原来,这彪形大汉大汉不是别人,正是周从龙。他现在亲兵营听差,正是田无期的贴身侍卫,马前卒子。 周从龙恭恭敬敬地道:“是,侯爷。”转过身来,看向王家众人的时候,却是一脸厌恶的神色,冷哼一声道:“还琅琊王家,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,狗屁世家。” 王贞之再次举手,止住了群情激愤的王家众人,朝着田无期淡淡地道:“田侯驾临王家,我王家本来应是蓬荜生辉。不过,田侯非请自来,也不是做客之道吧。” 旁边的徐定军不愧是老鸟,十分了解自家东主喜好装逼的习惯,早就示意从人搬来了一个太师椅。这椅子看样子有些年头,木头已经油光发亮,材质像是黄花梨木,很是有几分档次。田无期一屁股坐在太师椅里,动作虽然潇洒却有点大,顿时觉得有些硌屁股,骂骂咧咧了一句“卧槽,真尼玛硬。” 然后他才斜眼瞄了一眼王贞之,淡淡地道:“你是何人啊?能代表王家?” 王贞之压下心头的怒火,知道来者不善,善者不来,但却不敢在表面上表现出来,他依然谦恭有礼,朝着田无期再次拱手,轻声道:“老夫琅琊王贞之,正是现任王家的家主。老夫自觉在王家说的话纵然算不上一言九鼎,但总还是有人会听。侯爷挑大过年的时候贸然上门,若有何事,不妨直接道来。” 田无期冷冷一笑道:“怎么,你还以为本侯是带人来吃大户不成?就是吃大户,也轮不上你们王家啊。还真以为不知道你们老王家的老底啊?就一个空中楼阁,花架子,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?” 王贞之见田无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,脸色一沉道:“田侯爷,您不要指桑骂槐,过去我们之间或许是有些误会,但都是下边的人和外边的旁系丛枝所为,与我琅琊王家本家没有任何关系。如果侯爷觉得有所冒犯,难得今日侯爷屈尊到访,老夫给侯爷陪个不是,还望侯爷雅量,不要纠结于过去这些细枝末节。” 田无期一脸莫名其妙地道:“王贞之,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?虽然你们琅琊王家的行事手段下三滥,但本侯今日来可不是跟你说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。你们犯的大事已经曝光了,你等,可知罪?” 王贞之心里一颤,腿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弯。但毕竟做过一任知县,死皮赖脸,打死不认这些做官的基本心理素质还是具备的,他勉强控制住心神,大声喝道:“田侯,我琅琊王家传承千年,耕读传家;一向与世无争,谦恭有礼,你可不要欺人太甚,血口喷人!” 田无期冷笑一声,道:“大过年的我不在家里吃饺子玩嫂子,跑到你这穷乡僻壤,难道是吃饱了撑的?王贞之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你不会没听过吧。” 王家众人再次炸锅,现在都听出来的,王家有没有犯事大家不知道,但这位田侯爷是来讨债的却是错不了。只是,王家到底欠的是什么债呢? 王贞之旁边的老头人老成精,自然也听出来了这其中必有故事,他有些迟疑地问王贞之道:“三郎,怎么回事?” 王贞之在这一辈里行三,因此才被称为三郎。不过,他现在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些问话,他盯着田无期,咬着牙道:“田侯爷,老夫这就听不懂了。我琅琊王家乃齐地第一大家。从来只有他人欠我王家的钱,我王家可没有欠别人债的习惯。反倒是修桥补路,开设学堂,惠及乡里的善事,我王家可没少做,在胶州有口皆碑。您如今贸然登门,说我王家欠债,如果道不出个所以然来,可别怪老夫去告官!” 田无期故意叹了一口气,没有接茬,却轻笑道:“刚才来的时候,听见有儿童在唱过年谣,唱的好啊,二十三糖瓜儿粘;二十四扫房日;二十五糊窗户;二十四炖大肉;二十七杀公鸡;二十八把面发;二十九蒸馒头;三十晚上熬一宿;啧啧啧,多喜庆的一天啊,过年哩。” 王贞之脸色阴沉地道:“看样子,田侯是不打算让我王家过个安生年了。” 田无期无所谓的摊摊手,道:“过年当然是平安喜乐的事情。不过,老王啊,你有木有听过另一句话,过年如过关啊!” 王贞之冷哼一声,淡淡地道:“过年如过关?那是穷鬼泥腿子的日子。我琅琊王家,乃是……” “行了,行了,你烦不烦啊。颠过来倒过去,就那几句往自己脸上贴金吹牛逼的话,你不脸红,我都替你脸红。”田无期没好气地打断了王贞之的自吹自擂,王贞之一时噎住。 周从龙在旁边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。 田无期故作生气样子,鼻子里发出一个“嗯?”似是表示不满。 周从龙看起来是个铁憨憨,实则脑子不笨。他灵机一动,赶忙说道:“侯爷,听您刚才念的童谣,属下倒是想起了辽东老家的一首类似的年谣,也是关于过年的。” “嗯。”这声是示意周从龙接着说话。 周从龙嘿嘿一笑,继续说道:“比不得山东的喜庆,不过却是很有意思,唤做《避债谣》。 “哦?” 周从龙撇了一眼堂下的众人,清了清嗓子,用他那充满感情又富有特殊魅力的辽东口音大声念道:“这《避债谣》说的可不就是逃债的过年如过关?且听俺道来:二十三,保证还;二十四,我发誓;二十五,找老姑;二十六,找老舅;二十七,不要急;二十八,再想法;二十九,明天有;三十不见面,初一碰见拱拱手。” 他这一念完,跟着田无期进来的几个亲兵都哄堂大笑,连一向酷飒的徐定军都忍不住抿起了嘴角。甚至连堂下王家的数个人也偷偷地捂嘴在笑。 田无期不由莞尔,他点了点周从龙,笑道:“阿龙,你念的倒是挺熟,业务很熟练啊!怎么,你还是个逃债惯犯?” 周从龙脸色一正,摇摇头说道:“咱们爷们生的正,站的直。有仇不闭眼,有债不过夜。绝不会做这般下作的腌臜之人。只是,听人说过罢了。” 田无期指了指面前的王贞之,道:“喏。今天你就见到了啊。” 王贞之看到这两人一唱一和,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指桑骂槐。他也冷哼了一声,道:“田侯,有话还是直说吧。久闻田侯是个痛快人,何必藏着掖着呢?” “好!”田无期又鼓了下掌,“王贞之,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,那本侯也大发慈悲的告诉你。你犯的事,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,通倭!” 话音的前半段还带着几分嬉笑,后半段却如雷霆霹雳,把王家诸人都震得不知所措。 “一派胡言!”王贞之勃然大怒,脸色大变,指着田无期道:“田无期!你这奸贼。没想到你气量如此知小,行事如此下作!居然为了数月前的些许误会一直抓着不放,如今竟然丧心病狂的诬陷我琅琊王家,天理何在!” 田无期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,冷冷地看着王贞之道:“王贞之,你说这话良心就不会痛吗?是不是诬陷你自己心里清楚。现在说的有多义正言辞,一会就有多理屈词穷。何必呢?束手就缚,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,不好吗?” 此时,外边突然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传来,惊叫声以及呵斥声不时响起,间或还有咣当乱响的打砸声音。 王家众人一时有些茫然,浑然无措地看看自己的家主王贞之,又看看稳坐钓鱼台的田无期,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。 大堂之内,“啪嗒”一声响起,却是刚才称呼王贞之为“三郎”的那个王家老头心神巨震之下,拐杖落地的声音。 与此同时,王贞之身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也排众而出,甚至站在了王贞之身前,一脸的精明强干。看得出,此人乃是修行中人,甚至是地破水平。 “退下!”王贞之突然大喝道。 “父亲!”精干的汉子正是王贞之的长子,下一代琅琊王家的家主王继。他有些不甘得看着自己的父亲。 “退下!”王贞之面无血色,扭头朝着自己的儿子继续大喝道。 “是,父亲。”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自己出头,精干汉子攥紧了拳头,还是依言退到了父亲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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