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【上】 ☆ * . ☆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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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煜在最后的战役里降服了所有的残兵,一柄长剑割破天幕,兵士面朝黄土、匍匐在地,抬起头来出来的时候嘴里高呼戚煜,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雍冷。

当然,雍冷在深渊已经关了很多年了。

在雍冷尚未失势的时候,也是脚踏银舄,头戴帝冕。高高往下一瞥,目中无人的样子。

自古成王败寇,新王已成。

帝王直上玉麟台,俯瞰众生。

这一幕要从数年前说起。

承平五年,安乐村里有个一穷二白的小白脸叫齐豫。

穿布衣,踩草鞋。上房揭过瓦,下河摸过虾,被个老乞丐养大,食不果腹也长出了远超同龄人的个头。

他成年那天,春色尚浅,天光映得很远。

乞丐坐在城郊雉堞边,啃完个馒头,吃完只烤鸡,用沾着油的手摸出一本书。

封皮上画着根张牙舞爪的火柴棍儿,写的字难看得像狗爬。

齐豫笑一下,伸手接过来,看着书上刚沾的五个油手指印,扬手就往远处扔。

乞丐一脚把他踹翻,捡回破书,提着他的耳朵,非要逼着他跟着那根小火柴棍比划。

不比划又怎么的呢?

乞丐冷笑一声,扬了扬自己的拳头。

砂锅那么大个。

齐豫自然不是服软的人,很有骨气地就说了:“比、比划就比划。”

一比划就是三年。

冬同云,春霡霂,五更四季,提根铁棍。

蹲在茅坑里,对着破书思考人生。

原本焦黄的封皮被磨得泛白,撕烂了好大一块,露出扉页上细细的蝇头小楷:

“有朝一日神功成,当居九重天阙。佳人在怀,享无边风月。”

齐豫拧起眉。

放令慈的屁。

挨打照样疼,被骂照样忿。

像每个最底层的刍荛,生在皇城根下,受不尽王公贵族的鸟气。

草纸稀稀拉拉放在一旁,齐豫冷笑一声,伸出魔爪,磨牙嚯嚯向破书伸去。

扯吧几下,倒也没下得去手,用来垫个桌脚作罢。

垫完竖了个大拇指。

四平八稳,很是好用。

厉害厉害。

又被乞丐打了一顿。

行行行,好好好,我错了,是宝贝,丢不得。

齐豫嘴里诚恳,心里愤懑。

乞丐看着他,叹了口气。

又叹了口气。

其时日上三竿,竹席上映出一个破碎的太阳,乞丐从太阳下站起来,佝偻着身子去舀饭。

舀完推到齐豫面前,说,臭小子,凑合吃。

三根咸菜玉ll体横陈在糙米粒上。

齐豫抬头,看了眼乞丐碗里肥得流油的那只鸡。

乞丐用筷子敲敲碗沿:“看着干嘛?”

齐豫就低下头。

吃完鸡,乞丐拍拍仍旧干瘪的肚子,颤巍巍摸出黑玉海柳木烟杆,吧嗒吧嗒抽几口,被烟熏得迷了眼睛,半耷着眼皮往地图上一指:

“齐豫啊,你看……这片方方的、宽宽的、长长的是什么啊?”

齐豫闷头刨饭:“是皇城啊。”

乞丐又一指:“皇城里有什么啊?”

齐豫咬一口咸菜:“玄天宫啊。”

乞丐摇头。

齐豫又咬一口咸菜:“四大家族。”

乞丐摇头。

齐豫断言,那就是万花楼了,听顺子说那是行间最大的青楼,里面有比美人佳丽更多的王孙世子、富绅商贾、酒肉和尚……

乞丐用烟杆狠狠敲他一下。

齐豫哐地放下缺了个口的碗,磨牙嚯嚯:“那是什么?!”

乞丐抹抹眼角,潸然泪下。

他说:“那是笼中的鸟雀,那是断翅的残蝶。”

齐豫愣在原地。

姑且张了张嘴,余光瞥到乞丐捏在掌心里的小小滴管,又合上嘴巴。

个么真的是爱演。

演完砸吧砸吧嘴,脸上湿漉漉挂着两道,抽了口烟,敲敲烟锅巴,上嘴唇碰下嘴唇,说:

咳。

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。

肺也要咳出来了,夸张。

齐豫磨了磨牙,熟门熟路给乞丐拍背顺气。

拍了很久,乞丐胳膊肘抵在木桌上,慢慢抽一口,很嫌弃地挥挥手。

他不满意齐豫的回答,又不肯告诉齐豫真正的答案。

齐豫知道乞丐问得阴阳怪气,自己必定猜不到他想要的回答,存心敷衍,说了许多答案也没说心里真正的答案。

安乐村地处城郊,一头毗邻小型城镇,连一片坊市,一头通往皇城,消息不算闭塞。

如他所言,皇城里有神宫巍巍、有名门望族、有万花娼楼、有四衢八街、有满城富丽堂皇、有满街骈阗车马。寸土寸金,有所有人的心驰神往。

可对于一个初出茅庐、血气方刚的青年,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个人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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